第十章（6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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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晚程杉留宿在公寓裏。
十一點多，她和昨天一樣，與葉臻通話。
沒表露出什麽，但葉臻還是覺察到她的低落。
“真的不要小慕去陪陪你嗎。”
“真的不用。”
葉臻抿唇，沒說話了。
想抱她，揉進身體裏，這想念在心裏發了瘋地暴走叫囂。葉臻本以為程杉不在自己身邊的那幾年，他對她的想念已經深入骨髓。他以為自己再也不會有這麽想一個人的時候。
可原來不是。
當兩個人彼此思念，才會讓這情緒肆意而起，在心間流竄。
……
第二天，程杉按時赴約。
方晨比她早到，已經在咖啡館內最靠裏的座位落座等她。這樣的地方不會有奶茶，程杉要了一杯拿鐵，擱在桌上也沒動過。
方晨和印象中不太一樣，她比從前瘦太多，幾乎脫了形，風衣罩在身上，裏頭顯得空落落的。她戴著墨鏡，程杉看不見她的眼睛。
從程杉進入她的視線開始，方晨就在默默打量她，看她露在外頭的一切。
最後得出一個結論，作為她的開場白。
“你過得不錯。”
程杉失笑，說：“可以這麽說。”
方晨：“我一直在等你們找我。但沒想到你們都這麽能忍。”
程杉蹙眉：“我們？”
方晨：“你，和葉臻。”
程杉頓了頓，說：“也就是說，我猜的那些，很有可能是真的。”
方晨呼了口氣，程杉註意到她想從衣服裏掏什麽，似乎是又考慮到這是咖啡館，手指攥了攥，又放回桌上，最後端起面前的咖啡喝了一大口。
“說說看，猜到什麽？”
程杉在腦子裏迅速過了一遍昨晚就已經想好要說的話，緩聲開口：“我從頭說吧。”
“嗯。”
程杉：“我最早認識你，是一次聯合攝影項目，你本來不在組裏，是被雜志社突然安排插進來的。”
“是。”
“我認為那次安排，不是巧合。”
方晨沒有否認，也沒承認。
程杉看不出方晨的神色變化，便自己說了下去：“我們只有過聯合攝影的那一次合作，但我對你一點也不陌生，現在想想，可能是在那之前，你的名字就經常出現在我的視野內。也許是同刊雜志上，也許是攝影展同一展廳內，也許是比賽的獲獎名單裏。”
方晨：“這個圈子裏華人攝影師本來就少，作品放在一起很正常。”
程杉：“不，被放在一起，是因為我們的攝影風格，挺像的。”
她說完這句話，看見方晨的手指不自主蜷起。
方晨：“你說這些有什麽意義。”
程杉：“我只是試著闡述，談美晴找上你的理由。”
方晨輕輕哼了一聲：“繼續。”
程杉：“她見不得我和葉臻在一起，可她很傲慢，自己拉不下臉來親自出面把我趕走。但如果可以找到一個攝影圈裏的人，和我又能算得上是競爭對手，就再合適不過了。方晨，你甚至還是一名亞裔，你是最佳人選。”
方晨不開口了。
程杉心裏微微有了點底，繼續道：“她或許找上了你，許你一些好處，讓你接近我，動一點手腳，離間我和葉臻。所以，就有了13年的那次性侵案……方晨，電話是你或是你找人打的吧。”
程杉一邊緊盯著方晨的反應，語速加快：“一開始我實在想不到為什麽只通知他們三個去醫院。但如果這些是由談美晴授意，一切都說得通了。她會覺得，我被侮辱，葉臻身為一個男人，面子上會掛不住——尤其是，他身邊的男性朋友也都知道了。這麽一來，我和他之間，就完了。”
“不通知韓雙，也不是因為知道她不在意大利，而是那種情況之下，男人會失去理智，可女性朋友會更清醒。”程杉深深吸氣，說，“她會發現，我的身上，並沒有被性侵的痕跡。”
“那晚葉臻他們回頭去找所謂的肇事者，之所以會發現他們跟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，還留在原地喝酒……”
“是因為——那天根本就沒有發生什麽惡性性侵案。”
程杉有些激動，右手微微發抖，捏了捏拳頭才勉強止住了。
方晨也在她的沈默裏緩緩開口。
“你說的那部分，都沒有什麽問題。”
程杉的心，突然輕顫，一時間不知道作何感想。
方晨：“但是，少了很多。”她微微嘆氣，“很多很多。”
程杉看向她。
方晨擡手，將墨鏡摘了下來，程杉這才得以窺見她的模樣。她暗自心驚，方晨的樣子她一眼就看得出來，可能已經成癮到了無可挽回的地步了。
程杉的喉嚨像是被什麽堵住，好久才擠出一點聲音：“你也……”
“不是我也。”方晨嘴角擡起一絲笑，她指了指自己，“是我帶著熊貓兒抽起來的。”
她叫熊貓的時候，不自主地帶一點親昵的口吻。
程杉愕然：“可我聽說，熊貓是因為被……”
被那個流浪漢欺負了，才會意志消沈，抽上大|麻。
“這個世界上的聽說太多了。”
方晨冷笑。
“有幾件事是真的？事情就算是真的，又有多少人會追究背後藏著什麽隱情？”
“程杉，你既然要從頭開始，那我就跟你從頭開始。”
……
方晨說得很慢，追溯到她剛來意大利，失意、仿徨、懷才不遇。結交了很多朋友，大多數對她有所圖謀。她看得分明，可也享受別人的追捧，享受煙草燃起那一刻不屬於人世的快樂。
直到遇上熊貓。
方晨說她的好，說了很久。那是個對她掏心掏肺的姑娘，所以到了最後，熊貓自己成了沒心沒肺的那個。
是方晨，把熊貓帶上了那條不歸路。因為熊貓發現了方晨除了吸食大|麻，還在參與販賣冰|毒。
把她也拉下水，似乎是那個時候最好的選擇。
“剛開始她吸得不多。看起來像個正常人。”方晨說，“後來學會了化妝遮擋，才變得沒顧忌起來。”
程杉記起熊貓那張煞白的臉，和濃黑的眼眶。
“她跟艾倫那事，也是在抽大了之後發生的。”方晨的嗓音發幹，低聲說，“艾倫就是你們口中，那個四處騷擾市民的流浪漢。也不只是艾倫，還有其他兩個。”
程杉的心被一只冰手緊緊握著，她咬牙，說：“你就看著她？看著她這麽……墮落下去？！”
“熊貓兒跟我說的時候，我是很不高興。三個賤男人，我當時就想，總有一天要讓他們付出代價。”
方晨說這些的時候，語氣沒有起伏，有一種冷漠的殘酷。
她說：“我跟熊貓兒提了分手，她那時候往後退，不是沒機會回到正常世界裏的。”
說到這裏，方晨的目光刀子一樣地插了過來。
方晨一下子變得暴躁起來，怒視著程杉，說：“談美晴找上我，問我能不能辦到她想讓我辦的事。能啊，太能了！程杉你不知道辦成這件事我會有多痛快！我告訴你，就算不是她，我也老早就看你很不爽。你拼過什麽？犧牲過什麽？因為傍上一個富二代，就擁有了這個圈子裏最好的資源？憑什麽！”
“可我一接近你，就知道不對勁。”
近乎於憤怒了，她說：“為什麽是你？你居然和熊貓兒認識。”
“聯合攝影那次，熊貓兒來探你的班，給全組帶了午飯。程杉，她看見我了。”方晨說，“我當時就想到了最好的辦法。可能對你有一點殘忍，但這個計劃簡直是一箭雙雕。”
程杉深深吸氣，猜到了：“你又去找了熊貓。讓她再次染毒。熊貓不願意告訴我實情，所以只說，她是被壞人欺負了，才會深陷於此。”
方晨輕哼：“她當然要顧全在你跟前的形象，這麽說，你還能心疼她，常常去陪她。再說了，她反正和艾倫搞過，當然能說得有鼻子有眼。”
程杉的腦子微微發炸，很想快一點結束對話，這裏，她一刻都不想再待下去。
“我知道你腦子不太好，常常精神恍惚。所以我跟熊貓說，她要是不聽我的，我就找人辦你。熊貓當然不忍心。”
方晨說：“後來，我就讓她帶著你一起抽，還故意讓你在最嗨的時候，給葉臻打電話，那會啊，什麽醜態都能露出來。”
程杉心頭發疼，低聲道：“這些談美晴都知道？”
方晨聳肩，有點瞧不上談美晴似的：“她啊，哪有我們缺德，還特地交代我不用做得太過。能讓你們分開就行。程杉，你可真是走運。”
“可誰能想到，做到這份上了，你們硬是沒分。”方晨似乎很不能理解，目光玩味地看著程杉，點評，“兩個都是瘋子。”
明白了，所以才有了最後那一出，加碼的戲。
“我早就想好了那天的計劃，該布置的，提前就布置好了。”方晨眼中微微亮起精光，“錄像是談美晴提供的。我負責發給你。我知道你看完錄像會發瘋的，你發了瘋，最後肯定要去找熊貓兒。所以……我就提前去了熊貓兒那裏等你。”
方晨似乎回想起那個晚上的事，說：“你比我想象的還要崩潰，抽的劑量也比平時更大，很快就不省人事了。熊貓兒有點怕，一直求我別對你下手。可我沒想對你下手，程杉我對你多仁慈啊，你知不知道你躺在那種地方，但凡我松松口，就能坐實這場輪|奸。”
程杉心頭發緊，抖著唇說：“你不會的。因為你的目標，是那三個男人。如果真的發生了什麽，他們不會留在原處。”
方晨輕輕挑眉：“電話是我找人打的。為了讓你看著像個受害者，也在你身上動了不少手腳。並且，我還充當了那個目擊證人，跟著一起去了醫院。”
“本來還有點擔心，怕醫生拆穿你的傷勢。但你知道嗎？老天都幫我。”方晨說，“葉臻根本不願意看你，不願意去找醫生問你的傷勢——所以啊，男人都是介意自己的女人被別人碰過了。”
“你是沒看到他那個樣子，整個人狂躁得像一頭發瘋的獅子。我只是跟他說了一句，那夥人經常在酒吧街後巷聚眾酗酒、吸|毒，他就跟那幾個兄弟沖出去了。”
“醫生最後來找了我，因為當場只有我一個腦子清楚的中國人。他完全相信我是你的朋友。”方晨說，“我跟談美晴說，事情圓滿結束了，讓她找人來收拾尾聲。談美晴很高興，說她會給我提供一些資源，並且保證，以後意大利這個圈子裏，再也不會有能膈應我的人了。”
說到這裏，方晨微微直起身子，說：“當然，這還不夠。那天，我就一直等著收網，網我要的那些魚呢。他們三個，糟蹋的姑娘太多了，根本分不清誰是誰，何況熊貓也是亞裔的姑娘，被判罰成什麽樣都不冤枉。我做這些，也算是為民除害了。”
“只是可憐葉臻，在醫院裏躺了那麽些日子。錯過了那麽多好戲。”方晨笑道，“談美晴起了作惡的心，報應在他兒子身上，也算是老天開眼。”
程杉終於打破了方才的沈默，低聲說：“那你起的這些心思，報應在誰身上了？”
方晨突然一頓。
程杉的聲音飄忽，輕得幾乎聽不分明。
“熊貓是為了你去自首的。是她拿走了你所有的毒|品，帶著去警局自首的，對吧。”
方晨一拍桌子，驚動了其他的客人，她又壓低聲音，恨恨道：“程杉，是因為你！如果你們沒攪和到一起去，熊貓不會被牽扯進來。”
程杉雙目發紅，望著方晨：“自始至終，利用她的人是誰，你自己心裏很清楚。”
方晨想冷笑，但不知道為什麽，突然發不出聲音。
她想到那個時候，熊貓兒對她說，你幫我懲罰了他們三個，我很感激你。但你傷害了我最喜歡的朋友，我也無法原諒你，更無法原諒我自己。
她還說，我希望事情都能到此為止，也希望如果還有轉圜的餘地，你能做你該做的，說你該說的。
說這些話的時候，她臉上的妝都洗得幹幹凈凈，素著一張消瘦憔悴的小臉，看向她的眼神也全然都是陌生了。
熊貓兒被帶走前，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是：“別怪我把你一個人留在地獄裏，我想先贖罪，也想先解脫。”
那時候她還覺得這丫頭腦子有病，是她被關進去，又不是自己。
可這幾年，她游魂一樣在人間蕩著，才終於明白過來熊貓兒的意思。
是，只有她還在地獄裏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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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一點多，她和昨天一樣，與葉臻通話。
沒表露出什麽，但葉臻還是覺察到她的低落。
“真的不要小慕去陪陪你嗎。”
“真的不用。”
葉臻抿唇，沒說話了。
想抱她，揉進身體裏，這想念在心裏發了瘋地暴走叫囂。葉臻本以為程杉不在自己身邊的那幾年，他對她的想念已經深入骨髓。他以為自己再也不會有這麽想一個人的時候。
可原來不是。
當兩個人彼此思念，才會讓這情緒肆意而起，在心間流竄。
……
第二天，程杉按時赴約。
方晨比她早到，已經在咖啡館內最靠裏的座位落座等她。這樣的地方不會有奶茶，程杉要了一杯拿鐵，擱在桌上也沒動過。
方晨和印象中不太一樣，她比從前瘦太多，幾乎脫了形，風衣罩在身上，裏頭顯得空落落的。她戴著墨鏡，程杉看不見她的眼睛。
從程杉進入她的視線開始，方晨就在默默打量她，看她露在外頭的一切。
最後得出一個結論，作為她的開場白。
“你過得不錯。”
程杉失笑，說：“可以這麽說。”
方晨：“我一直在等你們找我。但沒想到你們都這麽能忍。”
程杉蹙眉：“我們？”
方晨：“你，和葉臻。”
程杉頓了頓，說：“也就是說，我猜的那些，很有可能是真的。”
方晨呼了口氣，程杉註意到她想從衣服裏掏什麽，似乎是又考慮到這是咖啡館，手指攥了攥，又放回桌上，最後端起面前的咖啡喝了一大口。
“說說看，猜到什麽？”
程杉在腦子裏迅速過了一遍昨晚就已經想好要說的話，緩聲開口：“我從頭說吧。”
“嗯。”
程杉：“我最早認識你，是一次聯合攝影項目，你本來不在組裏，是被雜志社突然安排插進來的。”
“是。”
“我認為那次安排，不是巧合。”
方晨沒有否認，也沒承認。
程杉看不出方晨的神色變化，便自己說了下去：“我們只有過聯合攝影的那一次合作，但我對你一點也不陌生，現在想想，可能是在那之前，你的名字就經常出現在我的視野內。也許是同刊雜志上，也許是攝影展同一展廳內，也許是比賽的獲獎名單裏。”
方晨：“這個圈子裏華人攝影師本來就少，作品放在一起很正常。”
程杉：“不，被放在一起，是因為我們的攝影風格，挺像的。”
她說完這句話，看見方晨的手指不自主蜷起。
方晨：“你說這些有什麽意義。”
程杉：“我只是試著闡述，談美晴找上你的理由。”
方晨輕輕哼了一聲：“繼續。”
程杉：“她見不得我和葉臻在一起，可她很傲慢，自己拉不下臉來親自出面把我趕走。但如果可以找到一個攝影圈裏的人，和我又能算得上是競爭對手，就再合適不過了。方晨，你甚至還是一名亞裔，你是最佳人選。”
方晨不開口了。
程杉心裏微微有了點底，繼續道：“她或許找上了你，許你一些好處，讓你接近我，動一點手腳，離間我和葉臻。所以，就有了13年的那次性侵案……方晨，電話是你或是你找人打的吧。”
程杉一邊緊盯著方晨的反應，語速加快：“一開始我實在想不到為什麽只通知他們三個去醫院。但如果這些是由談美晴授意，一切都說得通了。她會覺得，我被侮辱，葉臻身為一個男人，面子上會掛不住——尤其是，他身邊的男性朋友也都知道了。這麽一來，我和他之間，就完了。”
“不通知韓雙，也不是因為知道她不在意大利，而是那種情況之下，男人會失去理智，可女性朋友會更清醒。”程杉深深吸氣，說，“她會發現，我的身上，並沒有被性侵的痕跡。”
“那晚葉臻他們回頭去找所謂的肇事者，之所以會發現他們跟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，還留在原地喝酒……”
“是因為——那天根本就沒有發生什麽惡性性侵案。”
程杉有些激動，右手微微發抖，捏了捏拳頭才勉強止住了。
方晨也在她的沈默裏緩緩開口。
“你說的那部分，都沒有什麽問題。”
程杉的心，突然輕顫，一時間不知道作何感想。
方晨：“但是，少了很多。”她微微嘆氣，“很多很多。”
程杉看向她。
方晨擡手，將墨鏡摘了下來，程杉這才得以窺見她的模樣。她暗自心驚，方晨的樣子她一眼就看得出來，可能已經成癮到了無可挽回的地步了。
程杉的喉嚨像是被什麽堵住，好久才擠出一點聲音：“你也……”
“不是我也。”方晨嘴角擡起一絲笑，她指了指自己，“是我帶著熊貓兒抽起來的。”
她叫熊貓的時候，不自主地帶一點親昵的口吻。
程杉愕然：“可我聽說，熊貓是因為被……”
被那個流浪漢欺負了，才會意志消沈，抽上大|麻。
“這個世界上的聽說太多了。”
方晨冷笑。
“有幾件事是真的？事情就算是真的，又有多少人會追究背後藏著什麽隱情？”
“程杉，你既然要從頭開始，那我就跟你從頭開始。”
……
方晨說得很慢，追溯到她剛來意大利，失意、仿徨、懷才不遇。結交了很多朋友，大多數對她有所圖謀。她看得分明，可也享受別人的追捧，享受煙草燃起那一刻不屬於人世的快樂。
直到遇上熊貓。
方晨說她的好，說了很久。那是個對她掏心掏肺的姑娘，所以到了最後，熊貓自己成了沒心沒肺的那個。
是方晨，把熊貓帶上了那條不歸路。因為熊貓發現了方晨除了吸食大|麻，還在參與販賣冰|毒。
把她也拉下水，似乎是那個時候最好的選擇。
“剛開始她吸得不多。看起來像個正常人。”方晨說，“後來學會了化妝遮擋，才變得沒顧忌起來。”
程杉記起熊貓那張煞白的臉，和濃黑的眼眶。
“她跟艾倫那事，也是在抽大了之後發生的。”方晨的嗓音發幹，低聲說，“艾倫就是你們口中，那個四處騷擾市民的流浪漢。也不只是艾倫，還有其他兩個。”
程杉的心被一只冰手緊緊握著，她咬牙，說：“你就看著她？看著她這麽……墮落下去？！”
“熊貓兒跟我說的時候，我是很不高興。三個賤男人，我當時就想，總有一天要讓他們付出代價。”
方晨說這些的時候，語氣沒有起伏，有一種冷漠的殘酷。
她說：“我跟熊貓兒提了分手，她那時候往後退，不是沒機會回到正常世界裏的。”
說到這裏，方晨的目光刀子一樣地插了過來。
方晨一下子變得暴躁起來，怒視著程杉，說：“談美晴找上我，問我能不能辦到她想讓我辦的事。能啊，太能了！程杉你不知道辦成這件事我會有多痛快！我告訴你，就算不是她，我也老早就看你很不爽。你拼過什麽？犧牲過什麽？因為傍上一個富二代，就擁有了這個圈子裏最好的資源？憑什麽！”
“可我一接近你，就知道不對勁。”
近乎於憤怒了，她說：“為什麽是你？你居然和熊貓兒認識。”
“聯合攝影那次，熊貓兒來探你的班，給全組帶了午飯。程杉，她看見我了。”方晨說，“我當時就想到了最好的辦法。可能對你有一點殘忍，但這個計劃簡直是一箭雙雕。”
程杉深深吸氣，猜到了：“你又去找了熊貓。讓她再次染毒。熊貓不願意告訴我實情，所以只說，她是被壞人欺負了，才會深陷於此。”
方晨輕哼：“她當然要顧全在你跟前的形象，這麽說，你還能心疼她，常常去陪她。再說了，她反正和艾倫搞過，當然能說得有鼻子有眼。”
程杉的腦子微微發炸，很想快一點結束對話，這裏，她一刻都不想再待下去。
“我知道你腦子不太好，常常精神恍惚。所以我跟熊貓說，她要是不聽我的，我就找人辦你。熊貓當然不忍心。”
方晨說：“後來，我就讓她帶著你一起抽，還故意讓你在最嗨的時候，給葉臻打電話，那會啊，什麽醜態都能露出來。”
程杉心頭發疼，低聲道：“這些談美晴都知道？”
方晨聳肩，有點瞧不上談美晴似的：“她啊，哪有我們缺德，還特地交代我不用做得太過。能讓你們分開就行。程杉，你可真是走運。”
“可誰能想到，做到這份上了，你們硬是沒分。”方晨似乎很不能理解，目光玩味地看著程杉，點評，“兩個都是瘋子。”
明白了，所以才有了最後那一出，加碼的戲。
“我早就想好了那天的計劃，該布置的，提前就布置好了。”方晨眼中微微亮起精光，“錄像是談美晴提供的。我負責發給你。我知道你看完錄像會發瘋的，你發了瘋，最後肯定要去找熊貓兒。所以……我就提前去了熊貓兒那裏等你。”
方晨似乎回想起那個晚上的事，說：“你比我想象的還要崩潰，抽的劑量也比平時更大，很快就不省人事了。熊貓兒有點怕，一直求我別對你下手。可我沒想對你下手，程杉我對你多仁慈啊，你知不知道你躺在那種地方，但凡我松松口，就能坐實這場輪|奸。”
程杉心頭發緊，抖著唇說：“你不會的。因為你的目標，是那三個男人。如果真的發生了什麽，他們不會留在原處。”
方晨輕輕挑眉：“電話是我找人打的。為了讓你看著像個受害者，也在你身上動了不少手腳。並且，我還充當了那個目擊證人，跟著一起去了醫院。”
“本來還有點擔心，怕醫生拆穿你的傷勢。但你知道嗎？老天都幫我。”方晨說，“葉臻根本不願意看你，不願意去找醫生問你的傷勢——所以啊，男人都是介意自己的女人被別人碰過了。”
“你是沒看到他那個樣子，整個人狂躁得像一頭發瘋的獅子。我只是跟他說了一句，那夥人經常在酒吧街後巷聚眾酗酒、吸|毒，他就跟那幾個兄弟沖出去了。”
“醫生最後來找了我，因為當場只有我一個腦子清楚的中國人。他完全相信我是你的朋友。”方晨說，“我跟談美晴說，事情圓滿結束了，讓她找人來收拾尾聲。談美晴很高興，說她會給我提供一些資源，並且保證，以後意大利這個圈子裏，再也不會有能膈應我的人了。”
說到這裏，方晨微微直起身子，說：“當然，這還不夠。那天，我就一直等著收網，網我要的那些魚呢。他們三個，糟蹋的姑娘太多了，根本分不清誰是誰，何況熊貓也是亞裔的姑娘，被判罰成什麽樣都不冤枉。我做這些，也算是為民除害了。”
“只是可憐葉臻，在醫院裏躺了那麽些日子。錯過了那麽多好戲。”方晨笑道，“談美晴起了作惡的心，報應在他兒子身上，也算是老天開眼。”
程杉終於打破了方才的沈默，低聲說：“那你起的這些心思，報應在誰身上了？”
方晨突然一頓。
程杉的聲音飄忽，輕得幾乎聽不分明。
“熊貓是為了你去自首的。是她拿走了你所有的毒|品，帶著去警局自首的，對吧。”
方晨一拍桌子，驚動了其他的客人，她又壓低聲音，恨恨道：“程杉，是因為你！如果你們沒攪和到一起去，熊貓不會被牽扯進來。”
程杉雙目發紅，望著方晨：“自始至終，利用她的人是誰，你自己心裏很清楚。”
方晨想冷笑，但不知道為什麽，突然發不出聲音。
她想到那個時候，熊貓兒對她說，你幫我懲罰了他們三個，我很感激你。但你傷害了我最喜歡的朋友，我也無法原諒你，更無法原諒我自己。
她還說，我希望事情都能到此為止，也希望如果還有轉圜的餘地，你能做你該做的，說你該說的。
說這些話的時候，她臉上的妝都洗得幹幹凈凈，素著一張消瘦憔悴的小臉，看向她的眼神也全然都是陌生了。
熊貓兒被帶走前，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是：“別怪我把你一個人留在地獄裏，我想先贖罪，也想先解脫。”
那時候她還覺得這丫頭腦子有病，是她被關進去，又不是自己。
可這幾年，她游魂一樣在人間蕩著，才終於明白過來熊貓兒的意思。
是，只有她還在地獄裏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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